印象(xiang)中外公是個很注重養生的人。

他會在晨(chen)起揉搓(cuo)雙耳，午后練習(xi)太極，閑暇之(zhi)時(shi)侍弄一下陽臺上的(de)花草。

他最愛的養得(de)最好(hao)的植物(wu)是一盆蒼翠的文(wen)竹(zhu)，他曾經說(shuo)過養文(wen)竹(zhu)如(ru)同(tong)養心，要耐得(de)住(zhu)更要經得(de)起(qi)。現在想來這番言論(lun)頗(po)有禪意，但彼時(shi)我還(huan)年(nian)幼(you)，對(dui)于年(nian)幼(you)的我來說(shuo)，這些大道理(li)遠沒(mei)有好(hao)吃的食物(wu)來得(de)有吸引力(li)。

清粥小菜，粗(cu)茶淡(dan)飯，擅長(chang)化腐朽為神奇的(de)外(wai)公(gong)(gong)無論做什么(me)都是(shi)絕佳美味。毫不夸張的(de)說(shuo)，時至(zhi)今(jin)日，我(wo)(wo)遇到的(de)人里沒有第二個像我(wo)(wo)外(wai)公(gong)(gong)這樣會做飯的(de)人。然而，我(wo)(wo)在(zai)外(wai)公(gong)(gong)家吃到過的(de)最(zui)神秘(mi)也(ye)最(zui)特(te)別的(de)食物，卻不是(shi)外(wai)公(gong)(gong)自己烹制的(de)。

那是一根藏在木匣子里的蜜人參，全須全尾(wei)，中段被一條(tiao)極細的紅線系著。

用(yong)現在的話(hua)來說，它散發著一股子高大上(shang)的氣息。

第一次吃到它的(de)(de)時候是(shi)在某個(ge)(ge)很普(pu)通的(de)(de)下午，因著(zhu)(zhu)暑假的(de)(de)關系我被爸媽(ma)交到外(wai)公(gong)家托管(guan)，過上了蹭(ceng)吃蹭(ceng)喝還可(ke)以(yi)午睡的(de)(de)咸魚生活(huo)。吹著(zhu)(zhu)空調看(kan)著(zhu)(zhu)動畫片(pian)的(de)(de)我因為不(bu)久(jiu)前剛(gang)生過病還顯(xian)得(de)有(you)點(dian)孱弱(ruo)，練習完太(tai)極的(de)(de)外(wai)公(gong)看(kan)了我一會兒(er)忽然(ran)走向陽臺，然(ran)后神秘(mi)兮兮地跟我說要給我吃個(ge)(ge)好(hao)東西(xi)。正說著(zhu)(zhu)話的(de)(de)同時，他變魔術似(si)得(de)遞(di)給我一個(ge)(ge)圓圓的(de)(de)、沈紅褐色(se)的(de)(de)小薄片(pian)，勸說我嘗嘗。

入口先是甜，接(jie)著是深邃的(de)、淡淡的(de)藥腥氣(qi)，甜苦(ku)交織中有股說不上來的(de)清香感（后來才知道(dao)(dao)這就是參的(de)味(wei)道(dao)(dao)）緩緩彌漫進口腔，從沒有嘗到過這種味(wei)型的(de)我瞬間被它俘虜，眼睛亮晶(jing)晶(jing)地沖外公迭聲喊好吃(chi)好吃(chi)。

我(wo)(wo)(wo)的(de)反應大概(gai)是在外(wai)公(gong)的(de)意料之外(wai)，原本已經準備好我(wo)(wo)(wo)會不喜(xi)歡的(de)他愣了一下，隨(sui)即(ji)笑瞇瞇地跟我(wo)(wo)(wo)說喜(xi)歡就每天都吃一點(dian)。只能吃一點(dian)嗎？我(wo)(wo)(wo)問。因(yin)為是藥啊，外(wai)公(gong)說。

于是(shi)很長一(yi)段時間里，這小小的(de)一(yi)片“午后甜點”就成了我跟(gen)外(wai)公(gong)之間的(de)小秘(mi)密(mi)。

我(wo)看著(zhu)他打開木(mu)匣用(yong)塑(su)料小刀從長(chang)長(chang)的(de)(de)蜜(mi)人參(can)上切(qie)下一(yi)(yi)(yi)小片來給我(wo)，有時候(hou)還會(hui)(hui)撒(sa)嬌討要多一(yi)(yi)(yi)點(dian)再多一(yi)(yi)(yi)點(dian)。外公會(hui)(hui)為難地(di)遲疑一(yi)(yi)(yi)會(hui)(hui)兒然后(hou)稍稍切(qie)厚那么一(yi)(yi)(yi)點(dian)，而心(xin)愿達(da)成的(de)(de)我(wo)則可以因(yin)為這稍厚的(de)(de)一(yi)(yi)(yi)點(dian)開心(xin)上一(yi)(yi)(yi)整天(tian)。

但這種秘密分(fen)享卻(que)在某(mou)個午后戛然(ran)而止(zhi)，任憑我怎么眨巴著(zhu)眼睛掉(diao)下眼淚來，外公(gong)也只是跟著(zhu)可憐(lian)兮(xi)兮(xi)地哄著(zhu)我，一時(shi)間竟分(fen)不清究(jiu)竟是誰更(geng)委(wei)屈(qu)些。

后(hou)來(lai)我(wo)(wo)才知道是媽媽叫停了(le)(le)這(zhe)(zhe)一切，她發(fa)現了(le)(le)外(wai)公在(zai)喂我(wo)(wo)蜜人(ren)參(can)，便(bian)將我(wo)(wo)提早發(fa)育的事情(qing)與(yu)此掛鉤，聽說(shuo)是還跟(gen)外(wai)公吵(chao)了(le)(le)一架。我(wo)(wo)只是想(xiang)象(xiang)一下(xia)都覺(jue)得很難受，委(wei)委(wei)屈屈的老人(ren)家，他只是覺(jue)得我(wo)(wo)體質(zhi)不(bu)好想(xiang)給我(wo)(wo)補(bu)補(bu)呀，更何況后(hou)來(lai)也是我(wo)(wo)自己討來(lai)吃的，千錯(cuo)萬錯(cuo)也應該(gai)怪我(wo)(wo)不(bu)懂事，卻讓外(wai)公替我(wo)(wo)擔了(le)(le)這(zhe)(zhe)份委(wei)屈。

后來(lai)外(wai)公不在了，我曾尋覓過這種(zhong)蜜人(ren)參。

找來(lai)找去(qu)都不似記憶(yi)中那般(ban)。

再后來的(de)后來，我得知那可能是紅參(can)的(de)某種制法而不是我一直(zhi)以為的(de)人參(can)。

不(bu)知怎(zen)的，有種淡淡的悵然若失(shi)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