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(wo)(wo)要結婚了(le)，卻似(si)乎并不開(kai)心(xin)。并不是因為我(wo)(wo)不愛我(wo)(wo)的(de)女朋友(you)，而是因為婚房。按說我(wo)(wo)撿了(le)一個大便宜(yi)，不應該，但就是擺脫不了(le)那(nei)種心(xin)情，大概(gai)這就是男人那(nei)無用的(de)自尊心(xin)吧。

我(wo)們的(de)(de)(de)婚(hun)房(fang)(fang)(fang)是女朋友家(jia)的(de)(de)(de)動遷房(fang)(fang)(fang)，她們家(jia)動遷時得了(le)兩套(tao)房(fang)(fang)(fang)子，現在老兩口住一套(tao)，另一套(tao)拿來當我(wo)們的(de)(de)(de)婚(hun)房(fang)(fang)(fang)。小區位于(yu)沈北航空航天(tian)大學附近，要在相(xiang)鄰位置買(mai)一套(tao)相(xiang)同(tong)面積的(de)(de)(de)商品房(fang)(fang)(fang)大概需要六十(shi)(shi)萬元(yuan)，相(xiang)對于(yu)沈陽市內來說那并不算貴(gui)，但(dan)就(jiu)(jiu)像人(ren)們說的(de)(de)(de)世界上只有一種病，那就(jiu)(jiu)是窮病。六十(shi)(shi)萬，首付我(wo)是有的(de)(de)(de)，然后再背(bei)上二三十(shi)(shi)年的(de)(de)(de)房(fang)(fang)(fang)貸，思(si)量(liang)之下，我(wo)也(ye)就(jiu)(jiu)同(tong)意(yi)了(le)女朋友提的(de)(de)(de)方案，先(xian)在她們家(jia)的(de)(de)(de)房(fang)(fang)(fang)子里(li)住下，那讓我(wo)有一種入贅的(de)(de)(de)感覺。

房(fang)(fang)子動遷下來以(yi)后一(yi)直(zhi)沒有(you)裝修，現在要用作(zuo)我(wo)(wo)們的(de)婚房(fang)(fang)，必然要重新裝修。出于我(wo)(wo)的(de)心理狀態，裝修的(de)大事小情，諸如要不(bu)要改(gai)成地熱，是鋪地板還是地磚等等，我(wo)(wo)全然的(de)做(zuo)了鴕鳥(niao)，好像那(nei)不(bu)是我(wo)(wo)的(de)房(fang)(fang)子一(yi)樣(yang)，那(nei)也確實不(bu)是我(wo)(wo)的(de)房(fang)(fang)子。

我按部(bu)就班(ban)(ban)(ban)的上班(ban)(ban)(ban)下(xia)班(ban)(ban)(ban)，只在偶爾下(xia)班(ban)(ban)(ban)后出于義務和(he)女朋友一(yi)起去看一(yi)下(xia)施工進度，“啊(a)，地(di)熱鋪完啦。”“哦，要鋪地(di)磚啊(a)。”并在女朋友詢問我的意見(jian)時(shi)，象征性的說一(yi)句：“啊(a)，你看著辦(ban)，你喜歡就行(xing)。”

裝修就這樣一(yi)步步的進行下(xia)去，我(wo)卻(que)沒有別人裝修房子時的煩(fan)惱，應該歡喜的吧，人生智(zhi)慧全在(zai)難得糊涂。這天，女(nv)朋(peng)友(you)一(yi)個微信，讓(rang)我(wo)下(xia)午請個假(jia)把她在(zai)燈(deng)具市場(chang)訂(ding)的燈(deng)具取一(yi)下(xia)送過去，她下(xia)午約了電工(gong)安(an)燈(deng)。

我沒有(you)請假，趁著午休時間就跑了出來，一(yi)半因為應該不(bu)會(hui)被發現(xian)，發現(xian)了主管也不(bu)會(hui)說(shuo)什么，而不(bu)請假就不(bu)會(hui)扣錢，一(yi)半也源于有(you)些羞于啟齒開口請假的理由。

小區離(li)地(di)鐵(tie)口還(huan)有(you)一段距離(li)，從地(di)鐵(tie)口打車(che)過(guo)去的路上，我(wo)突然(ran)想到我(wo)沒有(you)鑰匙，給(gei)女朋(peng)友(you)發微信，她說(shuo)讓我(wo)給(gei)他爸打電(dian)話，他爸那有(you)。我(wo)在心里想著，這還(huan)真是拿“老(lao)公”當小工使喚。

下了(le)車，我(wo)把裝燈具(ju)的(de)箱(xiang)子(zi)(zi)放在地上，開(kai)始給她爸(ba)打電(dian)話，她爸(ba)讓(rang)我(wo)直接過去，說正在二舅家喝酒，我(wo)雙手(shou)抱(bao)起箱(xiang)子(zi)(zi)，抬頭看了(le)看日照當空的(de)太(tai)陽。還好并沒有等(deng)太(tai)久，我(wo)跟著別的(de)業主混(hun)進(jin)了(le)大門，房(fang)子(zi)(zi)因為是第二輪選的(de)，樓(lou)層有些高，六樓(lou)。我(wo)雖然抱(bao)著箱(xiang)子(zi)(zi)在四(si)樓(lou)歇了(le)一會兒，等(deng)到爬上六樓(lou)的(de)時候，后背(bei)卻(que)也已(yi)經見了(le)汗水。

二舅的家與“我的新房(fang)”是對門(men)，二舅也并不是女(nv)朋友家的實在親(qin)戚，只是平房(fang)時(shi)的鄰居，因為總和女(nv)友的父親(qin)在一起喝酒，所以(yi)也算熟悉(xi)。

二(er)(er)舅(jiu)的(de)(de)(de)(de)日(ri)子過(guo)的(de)(de)(de)(de)瀟(xiao)灑(sa)，他(ta)父(fu)親是大隊書記(ji)，家庭(ting)條件在村上(shang)(shang)(shang)屬(shu)佼佼者行列(lie)。據(ju)說早年間二(er)(er)舅(jiu)談(tan)過(guo)一(yi)(yi)(yi)個城里姑(gu)娘，但(dan)(dan)可惜(xi)沒成(cheng)，也許(xu)是用情(qing)過(guo)于(yu)專一(yi)(yi)(yi)，也許(xu)是見識(shi)過(guo)了(le)天鵝(e)就厭(yan)棄了(le)土鵝(e)，二(er)(er)舅(jiu)再(zai)也沒有談(tan)過(guo)戀愛(ai)。三十(shi)歲上(shang)(shang)(shang)，二(er)(er)舅(jiu)想(xiang)辦一(yi)(yi)(yi)個磚廠(chang)(chang)，依(yi)托于(yu)父(fu)親的(de)(de)(de)(de)關系，磚廠(chang)(chang)最初也算有聲有色，但(dan)(dan)又(you)一(yi)(yi)(yi)個時代的(de)(de)(de)(de)到來(lai)，他(ta)的(de)(de)(de)(de)父(fu)親從書記(ji)的(de)(de)(de)(de)位置上(shang)(shang)(shang)下來(lai)了(le)，磚廠(chang)(chang)也就隨(sui)之關門(men)大吉(ji)。四(si)十(shi)歲上(shang)(shang)(shang)，趕上(shang)(shang)(shang)村子動遷，他(ta)們家也是兩套房子加一(yi)(yi)(yi)些現金，二(er)(er)舅(jiu)似乎終于(yu)認識(shi)到了(le)自己的(de)(de)(de)(de)人生目的(de)(de)(de)(de)，開始了(le)他(ta)瀟(xiao)灑(sa)的(de)(de)(de)(de)“退休生活”。

動遷(qian)幾乎是使農民(min)一夜暴富的(de)事，買(mai)車、買(mai)貂、炒(chao)股都是常見(jian)的(de)，算不上(shang)敗家，有的(de)也就吃喝(he)嫖賭樣樣都來，幾年間就弄到賣(mai)房地步的(de)也大有人在，當然也有投(tou)資干買(mai)賣(mai)越過越好的(de)人家。

二舅卻有自己的(de)(de)打算，在母親(qin)因病去世，父親(qin)也(ye)因為失(shi)位而郁(yu)郁(yu)而終，并且還有動遷時村里(li)集體(ti)辦的(de)(de)“老保”的(de)(de)情況下，二舅放飛了(le)(le)自我。他雖然“退休了(le)(le)”卻從不(bu)睡懶覺，每天六(liu)點(dian)準時起(qi)床。早(zao)起(qi)卻不(bu)是(shi)(shi)為了(le)(le)鍛煉，而是(shi)(shi)為了(le)(le)趕早(zao)市(shi)，早(zao)市(shi)位于(yu)他們小區(qu)南面(mian)過兩條(tiao)馬(ma)路的(de)(de)一條(tiao)街上。二舅上早(zao)市(shi)，既不(bu)吃早(zao)點(dian)也(ye)不(bu)買水(shui)果，只看(kan)菜，而且并不(bu)看(kan)那(nei)種販賣(mai)的(de)(de)大(da)攤位，只盯著幾(ji)個(ge)去熟了(le)(le)的(de)(de)三輪(lun)車(che)。這幾(ji)個(ge)三輪(lun)車(che)都是(shi)(shi)經過精(jing)挑(tiao)細選出來的(de)(de)，是(shi)(shi)周邊幾(ji)個(ge)農村出來賣(mai)自家菜的(de)(de)。比如苞米，是(shi)(shi)頭天晚上剛剛在地里(li)劈(pi)的(de)(de)，保證新鮮。

一圈早市(shi)逛下(xia)(xia)來大概(gai)七點半，吃點早飯(fan)，二舅就(jiu)去棋牌(pai)社“上(shang)班”了，中午(wu)棋牌(pai)社管飯(fan)，下(xia)(xia)午(wu)三點“下(xia)(xia)班”，二舅如果不出去喝(he)酒的話就(jiu)正(zheng)式(shi)開始晚飯(fan)的準備工作。

二舅對(dui)于(yu)吃(chi)是(shi)認真的(de)，每天換著花樣的(de)給(gei)自己弄，每一(yi)(yi)(yi)個(ge)菜式，每一(yi)(yi)(yi)個(ge)配(pei)料，每一(yi)(yi)(yi)道工序都(dou)經過仔細(xi)的(de)研究，絕不是(shi)尋常主婦家(jia)隨便炒熟了就算的(de)。雞(ji)肉(rou)(rou)要(yao)去北面(mian)十(shi)公(gong)里以(yi)外(wai)的(de)鎮上買農家(jia)笨雞(ji)，豬(zhu)肉(rou)(rou)和(he)牛肉(rou)(rou)要(yao)去西(xi)面(mian)五公(gong)里的(de)農貿市場(chang)買，分別(bie)是(shi)一(yi)(yi)(yi)樓進門左手邊第二家(jia)買豬(zhu)肉(rou)(rou)，里面(mian)倒數第五家(jia)買牛肉(rou)(rou)，保真還新鮮，二舅很少吃(chi)凍過很久的(de)肉(rou)(rou)，據(ju)他(ta)說(shuo)：“那口感根本(ben)不是(shi)一(yi)(yi)(yi)個(ge)味兒(er)！”

東面是(shi)二(er)舅(jiu)買(mai)酒的(de)地方，一家動遷(qian)以前就賣酒的(de)作(zuo)坊，據說是(shi)祖傳的(de)，二(er)舅(jiu)沒(mei)有細究過(guo)，但肯定他家是(shi)純糧食酒。酒買(mai)回來以后，在加以人參、枸杞、冰糖，自制人參大補(bu)酒就完(wan)成了，每天(tian)(tian)三兩六(liu)十度自泡白(bai)酒這(zhe)是(shi)二(er)舅(jiu)的(de)固定節(jie)目(mu)。吃完(wan)喝完(wan)，夏天(tian)(tian)就到廣場上(shang)走(zou)走(zou)，冬天(tian)(tian)就看(kan)看(kan)電視睡覺，周而復(fu)始。

二舅(jiu)家的(de)門大開著，從里面傳出二舅(jiu)有點大舌(she)頭的(de)勸(quan)酒聲音：“你(ni)(ni)喝啊你(ni)(ni)，你(ni)(ni)、你(ni)(ni)…你(ni)(ni)這還差老些(xie)呢你(ni)(ni)！”后(hou)面是我準(zhun)岳(yue)父的(de)話：“你(ni)(ni)喝你(ni)(ni)的(de)，完(wan)了我在輾就(jiu)完(wan)了，肯定不差你(ni)(ni)酒就(jiu)是了。”

這是一個(ge)老單身漢的(de)(de)(de)家(jia)，門(men)口鞋柜(ju)的(de)(de)(de)臺面上(shang)能(neng)夠清楚地看出一個(ge)扔(reng)與抓鑰匙留下的(de)(de)(de)與其他(ta)部(bu)位(wei)截(jie)然不同的(de)(de)(de)新鮮的(de)(de)(de)色差痕(hen)跡，散亂的(de)(de)(de)堆著幾(ji)雙中老年男人常穿的(de)(de)(de)布(bu)鞋，包(bao)括一雙明(ming)顯能(neng)看出上(shang)面灰塵的(de)(de)(de)寒冬臘月才穿的(de)(de)(de)大棉鞋。家(jia)具如果(guo)以(yi)二十年前城(cheng)鄉結(jie)合部(bu)的(de)(de)(de)眼光(guang)看來，算得(de)上(shang)有點檔次，現(xian)在就只能(neng)給人一種歲(sui)月的(de)(de)(de)感覺了，那是動(dong)遷(qian)以(yi)前的(de)(de)(de)家(jia)具。

我隨便敲了兩(liang)下門(men)就走了進去(qu)，客廳里(li)二舅光(guang)著膀(bang)子(zi)只穿了一個大(da)褲衩，單腿盤(pan)坐在他那已(yi)經嚴(yan)重掉漆的實(shi)木沙發上，一只手用牙簽剔著牙，還不忘用另一只手指著我準岳父的酒杯喋喋不休的說著：“趕緊的啊，喝點(dian)酒這個費勁……”

我的準岳父看到我來(lai)了，卻也并(bing)不(bu)起身(shen)，邊(bian)從(cong)褲腰帶上(shang)解(jie)下成串的鑰匙遞給我，邊(bian)說(shuo)：“過來(lai)啦(la)，下午請(qing)的假(jia)是怎(zen)的？”

二舅用拿著牙簽(qian)的手(shou)招呼我(wo)：“誒(e^)呀，外甥女婿來啦，來來，坐(zuo)下一起喝(he)點兒。”

我接過鑰匙，笑著回答說：“下回吧(ba)，一會(hui)兒我還(huan)得回去上班呢。”

“上班能咋滴，喝完正(zheng)好(hao)回去干活，干的(de)還(huan)快(kuai)還(huan)好(hao)，你(ni)說是不(bu)？”

“下回，下回。我再去看看房子。”

晚上，我和女朋友去看燈的(de)效果。讓(rang)我驚訝(ya)的(de)是，還沒上到五樓能就聽到從樓上傳來的(de)東(dong)北酒桌上那吵(chao)鬧的(de)聲音。“你喝(he)多少了(le)？”“喝(he)呀，來來來…”“走一個(ge)，走一個(ge)。”

二舅(jiu)家的(de)(de)大門依然敞(chang)開著，從里面(mian)傳出(chu)好幾個不(bu)同的(de)(de)聲音。女朋(peng)友(you)對(dui)燈(deng)的(de)(de)效(xiao)果很滿意(yi)，和我說起家具的(de)(de)事。

“今(jin)天給(gei)我(wo)爸打電話的時候，他說二舅家那個房客就是木匠，說給(gei)我(wo)問問。”

“哦，你拿主意就行。”

二舅幾乎與中午一個姿勢，只(zhi)(zhi)是手(shou)里的牙簽(qian)換成了(le)一只(zhi)(zhi)點燃的香煙，喝(he)酒的對象換了(le)。

“喝著呢(ni)。”我(wo)女朋友站著打招呼，并不坐(zuo)下的繼續問：“二舅你說給我(wo)問那(nei)個木匠問沒啊(a)？”

二舅吸了(le)(le)一口(kou)煙，皺了(le)(le)皺眉毛(mao)，似乎努(nu)力回(hui)憶了(le)(le)一下白天(tian)的事情，才(cai)恍然的說：“啊…，你(ni)說家具那個事，我(wo)這光顧著喝酒(jiu)，給你(ni)忘了(le)(le)。”他把煙懟滅在(zai)已經裝滿煙頭，煙灰(hui)有些溢出(chu)的煙灰(hui)缸里(li)，繼(ji)續說：“我(wo)一會兒(er)給你(ni)問，那小(xiao)子一般也得晚上八九點才(cai)能回(hui)來(lai)，要不我(wo)叫他今天(tian)過來(lai)給你(ni)看看？還(huan)是周末的？”

女朋友看(kan)了一下表，七(qi)點二十，說到：“那你問(wen)(wen)問(wen)(wen)他(ta)今天幾(ji)點能回來(lai)，要是(shi)八點來(lai)鐘我(wo)就(jiu)等他(ta)一會兒，要是(shi)晚就(jiu)周(zhou)日吧(ba)。”

二舅拿(na)起電話，撥了(le)過去(qu)：“喂，張兒(er)啊(a)，今(jin)天(tian)回(hui)來沒呢？”“啊(a)。那幾(ji)點能回(hui)來？”“九點多啊(a)。啊(a)，那什么(me)，是(shi)這么(me)個(ge)事兒(er)。我這院兒(er)里(li)有個(ge)外甥(sheng)女(nv)有套房子要(yao)打家具，合計找你看看，咱爺們這不知根知底嗎。”“那什么(me)，那今(jin)天(tian)太晚了(le)，禮拜天(tian)兒(er)吧(ba)，”二舅轉頭問我女(nv)朋友：“你看禮拜天(tian)幾(ji)點合適？”

“上午十點吧。”

二舅(jiu)對著手機說：“上午十(shi)(shi)點，你(ni)看你(ni)有空(kong)沒(mei)？有空(kong)啊(a)，那(nei)行，那(nei)就上午十(shi)(shi)點你(ni)過來一趟(tang)，房子就在我家對門，好嘞。”

“你(ni)對象呢？叫(jiao)他(ta)過(guo)來喝(he)點啊(a)，白天就叫(jiao)他(ta)過(guo)來，說要回(hui)去上班(ban)，這回(hui)沒事了吧？”

“他一會兒(er)還得回租房子那(nei)去，禮拜(bai)天兒(er)吧(ba)，禮拜(bai)天兒(er)咱(zan)慢慢喝。”

禮拜天我和(he)女朋友正(zheng)打掃衛生時，二舅帶來了他的(de)房客，一個(ge)(ge)四十歲上下(xia)，皮膚黝(you)黑、長相精瘦(shou)、頭發已經半白的(de)男(nan)人(ren)。雖然不再有記(ji)憶中那風華(hua)正(zheng)茂的(de)年華(hua)，但確乎就是我小(xiao)時候(hou)住在農村(cun)時我們村(cun)的(de)孩子王，我叫(jiao)做“三哥”的(de)那個(ge)(ge)男(nan)人(ren)了。

“三哥吧？”我詢問著說到。

“啊，原來是你(ni)小子，這(zhe)是你(ni)房子？”三哥在我胸口(kou)錘了一拳說。

“不是，我(wo)女(nv)朋(peng)友的。”我(wo)有些(xie)許尷尬。

二舅插話到(dao)：“你倆(lia)認識啊？”

“我倆(lia)一個村兒的。”三哥接(jie)話(hua)。

二舅接著(zhu)說：“那正好(hao)。那、那什么，你們(men)自(zi)己嘮(lao)吧。”說完轉身對著(zhu)我女(nv)朋(peng)友說：“你們(men)自(zi)己看(kan)著(zhu)嘮(lao)吧，我先走了啊(a)，你爸還(huan)找我喝酒呢。”

“啊，好嘞，二(er)舅，謝謝二(er)舅啊。”我女朋(peng)友送二(er)舅出門。

“咱倆得有十多(duo)年(nian)沒見了吧？”我(wo)有些感慨地說。

“有了(le)(le)，從我進(jin)城就沒(mei)見過(guo)面了(le)(le)。”

“你咋干上(shang)木匠了(le)？”我問三(san)哥。

“干十多(duo)(duo)年了我都，開始跟(gen)著(zhu)我二叔學(xue)的(de)，后來自己干。咱這也沒(mei)學(xue)歷(li)，不像你們(men)念(nian)書的(de)，上哪(na)找個坐辦公室的(de)班一上多(duo)(duo)好(hao)。”

“給人打工唄，趕不上你這自由呢。”

“這房子打完家具是要自己住還(huan)是出租(zu)啊？”

“我們自己(ji)住，就當(dang)婚(hun)房了。”

“行啊(a)，你(ni)小子(zi)，讓你(ni)撿個便宜，一下著房子(zi)老婆都有(you)了！”

我堆起笑臉調侃的說：“我這是入贅了。”

三哥卻也(ye)不(bu)笑話(hua)我(wo)，反(fan)而(er)實在的(de)說(shuo)：“現(xian)在哪有那(nei)說(shuo)到，有個房(fang)住就行(xing)啦。就現(xian)在這(zhe)房(fang)價，我(wo)他媽的(de)這(zhe)十(shi)年累(lei)死累(lei)活的(de)攢了二十(shi)萬，才剛夠一個首付的(de)錢！”

“我倆也是(shi)合計這房價(jia)太高，先在這住著。你打算在哪買了？”

“趕著看呢，二(er)十萬首付(fu)也買不了太好的地段。”可(ke)能不太想繼續這(zhe)個話題，三哥直接轉移話題：“你(ni)這(zhe)都打算打什么家具啊？”

我又尷尬了，但(dan)也不(bu)能不(bu)回(hui)答，只好(hao)喊女朋(peng)友(you)：“‘領導’，人家(jia)問你都要打什么家(jia)具。”

女(nv)朋友和三(san)哥(ge)商量著(zhu)(zhu)都打什么家具，我(wo)卻回(hui)憶起小時候三(san)哥(ge)帶著(zhu)(zhu)我(wo)們(men)(men)騎馬打仗的過往。三(san)哥(ge)的父母(mu)在(zai)他小時候就因感情(qing)不(bu)和而離婚了(le)，他跟(gen)著(zhu)(zhu)父親生活，父親又忙于工(gong)作對他疏于管(guan)教，他于是變成了(le)我(wo)們(men)(men)村的“野孩子”。他帶領(ling)著(zhu)(zhu)我(wo)們(men)(men)彈玻(bo)璃球，在(zai)田(tian)野里(li)瘋跑，與(yu)鄰村的孩子打架，是我(wo)們(men)(men)那一群孩子的主心骨，很有(you)威(wei)望，頗(po)有(you)點(dian)劉(liu)玄德“吾(wu)必(bi)當乘此羽葆蓋車”的架勢。后來我(wo)上(shang)中學(xue)住校就斷(duan)了(le)聯(lian)系，也是聽母(mu)親說他中學(xue)沒念完就跟(gen)著(zhu)(zhu)他叔去城里(li)打工(gong)去了(le)。

三哥還是像我記憶中那樣果決而(er)有能力，三言兩語就(jiu)和我女朋友談好了要打(da)的家(jia)具，然后就(jiu)告辭了，據他說(shuo)還要趕(gan)去另一(yi)家(jia)“看活”。

下(xia)午，我的(de)(de)“準(zhun)岳父”做(zuo)東，請二舅在(zai)家(jia)里吃飯，我作(zuo)(zuo)陪(pei)。說是作(zuo)(zuo)陪(pei)，但我和(he)他們也(ye)并沒有(you)什么(me)嗑(ke)嘮(lao)，不過是盡力扮演好一個“準(zhun)女婿(xu)”在(zai)這種情況下(xia)應做(zuo)的(de)(de)事(shi)情罷了。

我(wo)的(de)“任務”大概(gai)有(you)兩點，其一是倒酒(jiu)，在一杯(bei)白酒(jiu)下肚換(huan)喝(he)啤酒(jiu)的(de)時候，負責給(gei)二(er)位長輩把啤酒(jiu)倒滿，其二(er)是當(dang)好“喝(he)彩”的(de)觀眾。

這些動遷戶雖(sui)然(ran)有了(le)一定的(de)經濟(ji)基(ji)礎，但他們在本質上還是農(nong)民階(jie)級(ji)，并沒有什么(me)高(gao)深的(de)見識(shi)，酒過(guo)(guo)三巡，菜(cai)過(guo)(guo)五味，所能(neng)嘮(lao)的(de)不過(guo)(guo)是自己年輕時的(de)“輝煌(huang)”。

我(wo)(wo)已經(jing)不(bu)只一次(ci)的(de)聽“準岳父”嘮起他種(zhong)大蔥是如何的(de)了(le)得，雖然到現在也并沒有(you)記住他是用(yong)哪幾(ji)種(zhong)種(zhong)子雜(za)交(jiao)出來的(de)，但不(bu)重要，我(wo)(wo)只要滿臉欽佩的(de)點(dian)頭(tou)就好。

今(jin)天的酒局于我到(dao)是有些新意，因為我對(dui)二舅(jiu)確乎有些好(hao)奇，這個老單身(shen)漢十幾(ji)年(nian)不工作(zuo)，到(dao)底是抱著怎樣的一種人生態(tai)度呢。

我有(you)所收獲，卻(que)同時有(you)所失望。

“我(wo)這十(shi)年造了二(er)十(shi)萬！”說這話時(shi)二(er)舅(jiu)對(dui)我(wo)比劃(hua)著兩個(ge)手指，一(yi)口混合(he)著煙酒(jiu)氣味的(de)唾沫星子噴在我(wo)的(de)臉上(shang)，我(wo)不(bu)(bu)得(de)不(bu)(bu)看到他那蠟(la)黃(huang)的(de)臉中(zhong)央滿口參差不(bu)(bu)齊的(de)大黃(huang)牙上(shang)的(de)韭(jiu)菜葉(xie)。

“你別看我沒結婚哈，咱爺們那方面幸(xing)福的很，只要(yao)二(er)三百，要(yao)啥(sha)樣的有啥(sha)樣的……”后面的話被(bei)我“準岳父”所制止后，咽了回(hui)去。

“你別覺得我(wo)(wo)不(bu)上班(ban)怎地(di)哈，咱爺們(men)也就花點小錢，到(dao)時候我(wo)(wo)把(ba)那套房(fang)子(zi)一賣又是照樣(yang)瀟(xiao)灑二十年。”二舅(jiu)好像是怕我(wo)(wo)不(bu)信(xin)的(de)樣(yang)子(zi)，拿三哥(ge)舉例(li)說：“你就像那小張吧，年輕(qing)(qing)輕(qing)(qing)的(de)拼命干，每(mei)天八九(jiu)點才回來，為(wei)(wei)了啥啊，還不(bu)就是為(wei)(wei)了在沈陽買套房(fang)。”“有錢就得花是，那玩意(yi)生不(bu)帶(dai)來，死不(bu)帶(dai)去的(de)。”

這(zhe)頓酒又喝到外面廣場舞(wu)音(yin)樂(le)聲(sheng)響起的時刻，賓(bin)主盡(jin)歡，只是我的眼(yan)前(qian)卻總閃現出三哥那半白(bai)半黑(hei)的頭發。

家具(ju)在我(wo)(wo)(wo)沒(mei)什么參(can)與感的情況下(xia)很快打完了，然(ran)(ran)后(hou)是家電，按事先約定好的，這部分(fen)錢是我(wo)(wo)(wo)的父母出。然(ran)(ran)后(hou)是酒席，酒席卻(que)因為突然(ran)(ran)爆發的新冠而延后(hou)。那導致我(wo)(wo)(wo)和女朋友領證后(hou)兩年還(huan)(huan)沒(mei)有(you)舉(ju)辦儀(yi)式，我(wo)(wo)(wo)也并沒(mei)有(you)搬(ban)入(ru)我(wo)(wo)(wo)們的“新房”，還(huan)(huan)住在我(wo)(wo)(wo)租住的那個四(si)十平(ping)米的單間里(li)，感覺上好像結(jie)了個假婚(hun)一樣(yang)。

新冠雖然影響(xiang)了許許多(duo)多(duo)的(de)事情，之于我的(de)小(xiao)家倒是影響(xiang)不(bu)大(da)，只是間或居家辦公了幾次，但也并不(bu)影響(xiang)我的(de)收(shou)(shou)入。沈陽終于在(zai)兩(liang)年(nian)后迎來了一(yi)個短暫(zan)的(de)放松時段，得(de)以(yi)舉(ju)辦我們(men)的(de)結婚典(dian)(dian)禮。雖然說是結婚典(dian)(dian)禮，但也無(wu)限的(de)從簡了，甚而可以(yi)直白的(de)說只是吃(chi)頓飯(fan)，把禮金(jin)收(shou)(shou)一(yi)下。這也沒什么不(bu)好意思的(de)，畢竟隨出去的(de)錢總是要收(shou)(shou)回來的(de)。

酒席在男方(fang)家和女方(fang)家分開舉(ju)辦，在女方(fang)家的酒席上，兩年來我(wo)(wo)第(di)一(yi)次見到(dao)二舅，他的著裝讓(rang)我(wo)(wo)感到(dao)些許震驚，米(mi)(mi)色的鴨(ya)舌帽(mao)很好地(di)掩蓋了(le)頭頂的“荒原”，然后是(shi)米(mi)(mi)色的翻(fan)領(ling)毛衣配(pei)淺色西褲(ku)加白色運動(dong)鞋，甚至臉上也有化妝的痕(hen)跡，這讓(rang)他似乎從一(yi)個偏遠的東北(bei)農村大爺(ye)一(yi)躍而(er)成為(wei)了(le)高爾夫球場上的成功人士。

“二舅(jiu)現(xian)在忙啥呢啊？”敬酒(jiu)時我好(hao)奇(qi)的問。

二舅(jiu)輕(qing)輕(qing)拍了拍我(wo)的肩(jian)膀，露出(chu)了他那滿口的大黃牙(ya)：“啊，搞點直播。”

“直播啥啊？”我很驚訝。

“做菜。你那(nei)單位效益咋樣，要不要我帶你搞直播(bo)啊？”二舅半是(shi)炫耀半是(shi)得意的(de)說。

“啊(a)，我們還行(xing)，等我哪天不干了找你啊(a)。”

“那都不是事。”

現在沈陽(yang)的(de)結婚酒(jiu)席吃(chi)的(de)都(dou)非常迅速(su)，大概等(deng)你敬完一(yi)圈酒(jiu)回來，人(ren)就已經走了(le)大半，再過一(yi)會兒(er)也就只剩下有些貪杯的(de)那(nei)么一(yi)兩桌。

二舅毫無懸念的留在(zai)最后一桌，他在(zai)大談(tan)他的直播經驗，這一新鮮(xian)事(shi)物讓(rang)他賺足了眼球。

“我現在(zai)抖音上一個月(yue)能(neng)收兩(liang)千多塊(kuai)，就是錄一些做菜的(de)視頻，咋樣！”二舅睥睨(ni)天下，在(zai)這一圈只是因為動遷而手里有(you)點存款的(de)老農民中，他(ta)確(que)實有(you)這個資格。

又是(shi)一場五六十度(du)的“鏖戰”過后，以(yi)我岳父(fu)為(wei)首的這些“酒(jiu)蟲”們(men)才慢(man)慢(man)開始散場。我被委派送二舅回(hui)家，以(yi)免路(lu)上的不安全，其(qi)實只是(shi)一種中國式的客套，因為(wei)吃飯(fan)的地方只是(shi)小區(qu)門口的飯(fan)店。

二舅雖然滿嘴酒氣(qi)，但(dan)以我的觀察，騎(qi)電動車(che)出(chu)去逛一圈完全沒有問(wen)題。只有我們兩個(ge)人，為(wei)了避免尷尬(ga)，我問(wen)起三(san)哥。

“張智博還在你那房子住(zhu)嗎？”

“你說小張(zhang)啊，還住著呢。”

“他買房沒啊？”

“買了，好像是(shi)在原(yuan)來尚小那邊一個什(shen)么小區。”

“那離(li)莆田路地鐵站還(huan)好幾站呢吧(ba)？”

“我也不道。”

“多(duo)錢買(mai)的(de)你(ni)知道(dao)嗎(ma)？”

“全下來六十(shi)多(duo)萬(wan)吧(ba)。”

“那挺貴啊。”

“還行吧(ba)，現在(zai)就(jiu)這價。我租(zu)他那(nei)個房(fang)子(zi)前(qian)兩(liang)年(nian)要賣(mai)的時候還得四十來萬呢(ni)。我當時和他說，要不就(jiu)把我那(nei)套房(fang)子(zi)賣(mai)他算了，他還不樂意，嫌破。”

我們(men)走到樓下時，二舅打(da)發了我，說他還要出去(qu)一趟(tang)，去(qu)河邊買條(tiao)活魚(yu)，晚上直播做紅燒魚(yu)。

雙(shuang)方酒席辦完，我(wo)也克(ke)服了自己內心里的(de)那點小糾結，和女朋(peng)友正式搬進了我(wo)們(men)的(de)“新(xin)房”。休婚假(jia)時我(wo)們(men)去了一趟(tang)北京，算是我(wo)們(men)的(de)蜜(mi)月旅行(xing)。

之后一(yi)切如常(chang)，按(an)部(bu)就班的把日(ri)子過下去，兩個人的生活和一(yi)個人也并沒(mei)有什么不(bu)同。

有(you)一天我意外的接到(dao)了(le)三哥的電話，一番寒暄之后居然是(shi)找(zhao)我借錢，他因為(wei)風控的緣(yuan)故，這兩年都(dou)沒怎么干活(huo)，以至于現在每個(ge)月的房(fang)貸(dai)壓力(li)越(yue)來越(yue)大。我卻(que)做(zuo)不(bu)了(le)主，回他要和媳婦商(shang)量(liang)商(shang)量(liang)。晚(wan)上，媳婦卻(que)并(bing)不(bu)同意，我只能回他以歉意的答案。那(nei)之后，也(ye)就再沒了(le)聯系，不(bu)知道(dao)他那(nei)房(fang)子最后結局如(ru)何。